第十一节、高高的树上采槟榔
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广播里开始播放《采槟榔》、《绒花》等歌曲,每天下午课间活动都播放。
那些歌词,我只是听到“高高的树上采槟榔,谁先上去谁先尝”、“妹妹割草喂花牛,割不着草来心里愁”,到底标准歌词是什么,至今也未去考证。
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我问王彩云:“那喇叭里唱的是什么歌,整天嗷嗷的,谁先上去谁先尝?”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啊?那是情歌,是小妹妹看哥哥上树给她采槟榔吃哩!歌词都让你听走样了。”
这个王彩云,是一个小学妹,她已经从原来“学校哪个老师家的小孩”转化为我们班里的小百灵鸟了。
我没有直接问过她,但是,我好像已经知道他家乡有山无水,山上没有树,水里没有鱼,不是哪个美丽的太湖。
她家也是农村的,父亲是农民,个子不太高,为家庭操劳干活很辛苦。
她本人干活勤快,动作熟练。特别是上劳动课清除教室门前小操场路边的杂草,我亲眼目睹了她双手左右开弓,两手一起抓。我对这个双手薅草娴熟的动作太熟悉了。那是我们农家孩子下地干活,薅草喂牛挣工分的基本功,全班也只有我能干出来。
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孩也有这么熟练的技能。
这也不奇怪,因为她也是农村出身的。那是农家小孩生存的基本技能,我当即对她另眼相看。
要知道,我虽然不想在农村干农活。但是,我特别崇拜从农村农民家庭考学走出来的农家子弟。特别是家庭比较贫困的农民家庭出来的子弟。因为他们的学习、生活条件是很差的,是与优越的吃商品粮家庭的子女,特别是吃商品粮干部家庭子女相比较,那生活、学习条件是没有可比性的。他们能够在较好的优越条件下生活、学习,专心致志地学习。而我们则是在撇开师资力量教学条件等较差的情况下,还必须是在不影响农村干活,或同时还要带好照顾好弟妹的情况下抽空学习的。
当时农民子弟能考上中专、大学,首先是天赋好。其次,必须是特别的用功,加上社会政策的进步,自己不懈的努力,万般辛苦,万幸中的万幸,才能凑齐这一“跳农门”的完整动作。
现在看到她那熟练的薅草动作,双手齐上,左右开弓,就像看到我三娘家的姐妹们干活一样。
我那些堂姐,堂妹们,虽然都是有一手精湛的针线手艺和熟练的地里农活功夫,但是她们对文化知识的追求,比如对考学就没有恒心了。我有一个堂姐比我早两年高中毕业,也和我一起去高塘中学复习了几天课。我鼓励她一定从头学起,一定要考上学,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当年没考上,不听我的劝告继续复习。她讲自己的年龄大了,不适应学习了,擅自嫁人了。
现在我眼前的这个小百灵,已经比太湖里的水美了。原因是她聪明、能干,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是吃过苦的。
秋天来了,同学们要更换棉被。
首先在寝室里把棉被单、被面拆洗晾干,然后拿到教室里用针线缝套。
一开始男生相互帮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男生的棉被不用自己动手了,只要你把洗好的被里、被面及棉套,于午饭后摆放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在你下午上课前,那棉被已经被我班的四位女生给缝套好了。
一天午饭后,我把我的棉絮、被里、被面用我母亲手工织的那个方格彩条布被单包住,刚放到教室后面,还没来得及拉开凳子合并桌子,只见王彩云像在大海里航行发现新大陆一样,飞快地从前面的坐位处直奔我的棉被过来。
我想,学雷锋这么积极?简直是急不可待!我有点忘乎所以。正沉浸在得意之中时,她已经来到我的面前一把将方格彩条被单拿走,像江姐“绣红旗”一样将被单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研究。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这是你家织的?”王彩云问。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太漂亮了,比徽州印染都好。你看这花,是七彩线拼出来的,这是原线织的,不是印染上去的,用到烂也不会掉色的。”
“会腿色的,用到最后,被单就不鲜艳了。”
“我讲得掉色,不是你说的那个褪色,那是有原则性区别的,这个你就不懂了吧?”
我确实不懂,我也感觉我母亲织的布好看,但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在我们家乡每家、每户,女子几乎都会纺线、织布、绣花、缝衣裳。有的男子也会纺线、织布,而且纺线的速度比女人纺的还快,质量还细,线蛋子还结实,织的布比女人织得线条还紧,布面更平整,花色更好看。那个“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而是从纺线、花色品种、功效、成品质量上综合起来的好。
织布的程序相当复杂繁琐,其工序大概如下:
首先纺线。纺线前已经有一大批前期工作完成了。比如把采摘下来的棉花晾晒、拣择、去其杂屑,送去哪家扎花机房扎花,去掉棉花籽,再将扎过的棉花送到哪家弹棉花的洋工房,弹成一卷一卷的蓬松的成品棉花絮;将蓬松柔软的棉花絮揪成一块块小紤子,用高粱秫秸径子在案板上将小棉絮搓成一个个小棉花陠纠子;然后再用木制纺线车纺线。
你可能看过南泥湾大生产“纺线线”的那些电影、电视里的场景。其实那是不真实的,不能表现出我们农村纺线、织布工艺的冰山一角。
那电影、电视里的纺线场景也只能那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动作生硬的不能再生硬了,他那纺线的质量差的也不能再差了。
要是放在我们农村人看到电视上那样糟蹋棉花,会骂死他们的。
这种传统的古老的民间农村纺线、织布的工艺应该列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不然很快就失传了。
如果你要看农村真实的手工纺线织布功夫,真实的画面,可以去我的家乡看看。估计现在也不行了,也看不到了,那非物质文化传统工艺,在改革开放后,在机械化大工业化后,在农村也基本绝迹了。
其实,那导演他是闲麻烦的,是舍不得花钱的。为什么当时不去农村拍摄实景呢?也可能留下一段真正美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影像视频。
我们家要求棉花纺线的质量是:“一细,二紧,三匀”。
“一、二、三”指的是:
线条细、线蛋紧、线条匀称。最终结出的线穗子“线蛋”要求密实好看,像一个大鹅蛋一样。
我母亲夜间纺线,一夜能纺出一个线穗子,一个线穗子有半斤重,这样一个月下来有三十个线穗子,屋内堆成堆的线穗子,白花花的,像一筐大鹅蛋一样,躲在西屋一角等得孵化。
几个月下来,几十斤的棉花变成了“线蛋”子,待择日进行下面的工序框线、浆线、染线、逛线、径线等工作。
其次是试机、上机织布。
先是对织布机进行反复调试运转,叫“试机”。
操作得心应手后,进入正常状态叫“上机”。
快手一天能织出六尺布。几个月下来,那长长的棉布也就织出来了。
织布的快慢,与织布的技术熟练程度有关系,与布的花色品种有关系。
比如,我家的那方格彩条布,就不是一般的布。那要求的工艺技术含量是很高。
首先,是线的花色品种配置。
“赤、橙、黄、绿、青、蓝、紫”加上黑及白色的原色,共计九种颜色。径线为白、红、黄、绿、黑,纬线是橙、青、蓝、紫、黄。将几种不同颜色,用不同的织布梭子穿好线,放在织布机两边的竹篮子里,等得不同时段,不同距离交换使用。
用于织布的纬线梭子,随着双脚在织布机踏板上交替,上下轻踩。梭子在径线的上下中间来回穿梭,犹如春天里的小燕子,在垂柳之间飞来飞去。又像夏天麦地里的鹌鹑追逐蟋蟀,在麦垄之间跑来跑去,实在是好玩又好看。
我也尝试过上机,织上它几梭子。结果一梭子穿下去,把那织布机上的径线穿断十几根,费我母亲用了半个时辰,一根一根去接线头。惹得母亲一边牙咬线头,一边骂:“去去去!该死哪死哪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们班四位女生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她们带进教室里的暖水瓶从每人一只增加至每人两只。那是因为有一些不自觉的男生晚自习去享用女生暖瓶里的热水。那暖水瓶里的热水应该是她们晚间回寝室用于洗脸、洗脚的热水。
我们的教室位于校食堂与女生寝室之间。而食堂又在教室和男生寝室之间。男生打完开水直接将暖水瓶送回寝室。而自己在教室里口渴喝水,要用后墙根处女生水瓶的开水。如班内三十六个男生都不自觉,都去喝女生的那四瓶开水,那是远远不够用的。那样她们还要多预备好多暖水瓶。过多的暖水瓶,女生的小手又握不住拿不完。不然,那女生们自习后回到寝室洗脸洗脚就没有热水了,或热水不够用了。寒冷的深夜,女生们到哪里再去弄热水呢?
我是在为我们班里的女生利益着想。
我对此发表了意见,建议男生在教室晚间喝开水回寝室取或自己带水来,不要厚着脸皮侵占女生的热水。
意见发表后遭到部分同学的暗暗反对。
寝室里的和事老沈宗翰悄悄告诉我:“你真是的,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人家愿意,管你什么事?不要多事了,要记住‘多喝水,少说话’。真是你的,一句话,就得罪好多人,你就是不知道吃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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