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纳尔逊”香港突围
1941年12月7日,日军发动珍珠港事变,8日,日军酒井隆部渡过界河进攻新界,展开攻击香港的序幕。25日,英军已经无力抵抗,港督杨慕琦决定投降。
但一位独腿的中国将军却当场反对:“我是中国人,决不会向日本鬼投降!”这位中国将军,就是中国政府驻香港全权代表、中央执委、琼崖华侨联合总会副会长、海军中将陈策。
陈策,海南文昌人,字筹硕,是孙中山的忠实追随者,中国海军宿将。抗战开始后他曾扼守虎门要塞达一年之久,是坚决的抗战将领,海南抗战中共产党人符克等领导的琼崖华侨回乡服务总团,也曾得到陈策的大力支持。他是决心和日军坚决作战到底的。
面对陈策的坚毅不屈,英军深受感动,多名高级军官多要求随同陈策突围。港督杨慕琦指示将英军尚掌握的5艘鱼雷艇和1艘炮艇交给陈策使用。陈策根据地图向军官们部署了突围路线:“本人决计突围,贵方如有人愿意相从,请即到亚细亚行来!”
▲独腿海军中将陈策,被英国人称为东方的纳尔逊
这5艘鱼雷艇都属于英国皇家海军中国派遣舰队第二鱼雷艇中队,原来共计8艘,都是由Thorncroft公司制造的CMB海岸鱼雷快艇,编号为7、8、9、10、11、12、26和27号。第二鱼雷艇中队在香港抵抗作战中打的很积极,8号艇在16日日军轰炸湾仔的时候被焚毁,19日,鱼雷艇队反击在北角登陆的日军,击沉运输舰1艘,自己损失12号、26号两艘。这时幸存的只有5艘了,交给陈策使用的另一艘炮艇为C410号。
25日下午,陈策和港英高级军政人员共17人,集合在亚细亚行。这些人包括威尔士亲王号留下的联络官科林·麦克埃文爵士,战后香港第一任代理总督戴维·麦克多卡尔爵士,印度旁遮普营指挥官阿瑟·格林中校,皇家空军飞行员马克斯·奥克斯福德等,下午3点45分,陈策下令突围行动开始。
▲陈策等突围使用的MTB鱼雷艇
他们的车队需要穿过日军占领的地区,陈策安排他的副官乘一辆奥斯丁车打头,其他车辆拉开距离跟随,他自己乘最后一辆车押阵,摸索前进。陈策轻松地穿上了中国海军将军服,一手持枪,点燃一根雪茄烟坐在车内,表示他准备在有被俘可能时以军人的身份战死沙场。他的安详镇静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62年以后,当年27岁的皇家海军军官约翰·黑德在他的回忆录里如此形容陈策:“假如这世界上真有活的兰博,那就是这位一条腿的中国将军了。”
车队出动没有多远,开路的奥斯丁轿车就撞上了日军巡逻队,日军挥手令其停车,坐在车中的是陈策的副官,海军少校徐亨。远远跟随在后的麦克多卡尔爵士等大吃一惊,英国人描述,只有陈策镇定自若——他知道徐亨有得是鬼花招。
不等日军巡逻兵走近,徐亨就对着车窗外高呼:“板栽!(日语:万岁!)”徐曾经在东京驻留过,精通日语和日本人的习惯,知道日军战胜后的习惯要高呼万岁。走来的日本兵也振臂欢呼:“板栽!”然后挥手放行——大概日军以为便衣的徐亨是埋伏的日本间谍。
后面车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等日军巡逻队走远,才跟上徐亨继续前行。其实徐亨自己回忆,他放在车门下的左轮枪当时已经打开了保险,只要日本兵敢于上车检查,就要开打了!日军大概刚刚占领香港,还没有能有效控制城市,被陈策一行钻了空子。
16点30分,陈策一行到达湾仔的英军阵地,此处的英军并不知道总督已经投降,还在警惕设防。已经提前赶到的英军联络官蒙塔古中校告诉陈策,因为遭到日军攻击,5艘鱼雷艇已经离开码头,退避到鸭梨洲水域抛锚待命,码头上只留下了一条炮艇C410号和一条汽艇“康福乐尔”号。陈策认为让鱼雷艇来接运这些人员过于危险,下令鱼雷艇就地待命,他们利用码头现存的船只赶去和鱼雷艇会合。
▲陈策等突围成功后合影,中央缠绷带者为陈策
17点45分,陈策一行乘“康福乐尔”号和C410号高速冲出码头,向鸭梨洲方向突围。陈策、徐亨、麦克多卡尔爵士、麦克埃文爵士等17人乘“康福乐尔”号,蒙塔古中校等7人乘C410号。英军驾驶的这艘汽艇冲出码头,陈策忽然发现方向不对。原来,这里有东西两条水道,东边的水道宽阔,平时是英国人等上层人士船只出入的航线,西边的水道浅窄,是华人舢板等出没的地方,所以驾驶“康福乐尔”号的邓格拉斯上尉习惯性地直奔东口。
问题是东边有日军,西边没有啊!
要纠正也来不及了,汽艇开出不到500码就被日军发现,一道火网立刻朝“康福乐尔”号猛击过来。C410号上的蒙塔古中校见势不妙,掉头就跑,从西口突围而去。“康福乐尔”号当即中弹,发动机被打坏,底舱被打穿进水,驾驶员邓格拉斯上尉双腿皆被打断,舵手福斯特被击毙,汽艇失去控制并开始下沉。陈策下令弃船,由于救生器材不够,只能分配给非军人和高级军官。
陈策把自己的救生衣交给了不会游泳的卫士杨春,陈策从军几十年,从来没有忽视过军人体格的锻炼,大海就是水兵的家,他对自己的好水性信心十足。杨春跃入水中,陈策挥手让他游开些,免得被沉船的漩涡卷走,就在一挥手之间,又一排日军的机枪子弹劈空而来,一弹正中左臂,击穿桡骨,血流如注,陈策落入水中。在陈策身边的英军军官哈雷被当场击毙。
落水的陈策咬牙忍痛,仗着多年的锻炼底子全力划水,游向鸭梨洲方向。倒霉的是,他缺左腿,负伤的又是左臂,无论怎样用力,这位将军只能在原地打转。幸好危急关头,徐亨也跃入水中,扶住陈策,全力泅渡。
▲共同突围留下了生死情谊,陈策突围后和副官徐亨,英国军官麦克纳尔多合影
日军还在不断用机枪朝水面上游泳的人们扫射,已经负伤的驾驶员邓格拉斯上尉再次被击中,一阵挣扎之后终于沉入了水底。全艇幸存的其余14个人,包括一条腿的指挥官陈策,终于都登上了滩头,此时,日军的射击也稀疏下来。
商量以后,大家认为如果耗到天亮,日军上岛搜索,凭现有武器决难抵挡。陈策命徐亨到岛的另一侧去找那5艘等待的鱼雷艇。此时,14个人里情况最糟糕的就是陈策,他失血过多,已经支撑不住,侧卧在一片剑麻旁边稍事休息,徐亨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将军裹在身上。陈把徐亨叫到身边,低声口述了给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汇报要点,然后从手指上脱下结婚戒指交给徐亨,以平静的口吻叮嘱道:“假如我有不测,请把它交给策婶。”策婶就是陈策的夫人梁氏,陈策和夫人感情深厚,后来两人去世也仅相距两月,可谓鸳鸯白头。徐亨黯然允诺,表示一旦找到快艇,就会立刻回来接他,请他留在原地不要移动,一定要等自己回来。陈策微微点头表示应允,叫徐亨把手枪留下,万一敌人登陆搜索,也可拼掉几个。徐刚才脱衣的时候,发现随身携带的一本圣经还在口袋里,便把它和手枪一起放在陈策怀中。这未免有点病急乱投医,因为陈本人并不是基督教徒,而是佛教徒。
▲日军骑自行车进攻马来亚,自称“银轮部队”,为了验证其可行性,日军此前曾在海南岛预先进行了骑行训练
不管怎样,把陈策放在树下,徐亨、杨春等人就分成几路,向鸭梨洲另一侧的海岸摸去,希望能够找到那5艘鱼雷艇。还好这5艘鱼雷艇,当时正分散停在鸭梨洲南方的水面上,其中07号鱼雷艇和09号停得最近,离岸只有100米。取得联系以后,两位艇长赶紧用灯光信号通知其他各艇,水兵们自发的组成了一支陆战队,登上海岸,接应陈策等上艇。
徐亨等人走后,一艘日军汽艇开来岸边,不断对岛上的树丛进行射击。陈策担心日军登岛搜索,看到附近有一座小山便于隐蔽,便强忍伤痛爬了上去,隐蔽在一块石碑后面,单手持枪准备抵抗。日军大概也是兵力过于单薄,未敢登岸即离去。心情放松之后,陈策失血加上疲惫,竟然睡着了。不久之后,一个叫罗宾逊的英国水兵登岸后发现了陈策,在叫醒他后的第一句话是:“Happy Chrismas,My ***dmiral(圣诞快乐,我的将军)。”
陈策这才意识到,这一天,是1941年的圣诞节。
俗话说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陈策上了船,就好比龙入大海,马上就恢复了他海军名将的本色。此时海上明月高挂,但香港周围原有的航标早已在战前被毁,肉眼可见的岸边闪烁着日军的篝火。陈策接过指挥权,决定全体夜间突围,他纵横粤海数十年,对这里的水道了如指掌。
21:30,陈策下令艇队出发,避开官方水道,以22节的速度直插200千米以外的大鹏湾的平洲岛。他战前命令惠州游击总指挥香翰屏将军所部前出大鹏湾接应香港作战,陈策希望能够在那里和香将军的部队取得联络。
快艇刚刚脱离隐蔽位置,一艘日本驱逐舰就迎面而来。
英军07号艇艇长罗纳德后来回忆,认为这是他感到最为紧张的时刻,因为为了多装一些突围人员,这5艘鱼雷快艇总共只装备了3颗鱼雷。陈策镇定自若,他下令5艘鱼雷艇展开攻击队形,提速到30节猛扑过去。
夜色深沉,日本驱逐舰未加停留,很快离开了这片水域。
艇上的英军额手相庆,罗纳德艇长在他的回忆中认为是陈策虚张声势的动作吓住了日军驱逐舰的舰长,因为暗夜里突然碰上一群高速袭来的鱼雷艇,又是不熟悉的海域,日军舰长大概也不敢放手一搏。
根据日军纪录,这艘驱逐舰很可能是日军“白露”级的驱逐舰“五月雨”号,该舰的航海日志中并未记录和陈策艇队相逢,该舰当天探照灯发生了故障正在修理,行进间根本就没有发现海上的目标。
鱼雷艇队继续前进,深夜1:30,他们终于到达了大鹏湾的海岸,和接应的中国军队接上了头。
和陈策一同突围的英军官兵,最终经过缅甸回国,而他们返回之前,香港突围的传奇已经传遍了英伦。为表彰被称为“东方纳尔逊”的陈策将军在这次突围中的功绩和无畏精神,以及他在香港战役中的贡献,英国议会通过决定,授予陈策将军大英帝国爵士爵位(Knight of the British Empire)。一段抗战中的奇迹,一位中国海军将领的传奇,永为世人流传。
值得一提的是,陈策将军突围成功后,继续执行抗日使命,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在广州日本军队的投降仪式上,签字的中国代表中,便有这位海南出身的“东方纳尔逊”。
香港沦陷,此后日军又乘势向广东沿海发动攻势,攻占汕头,并在珠江三角洲深入内地,以扩大其对于南海北部的控制。
这一切,对海南岛上的琼崖抗日武装来说,都是百上加斤——在香港沦陷之前,这里是大陆向海南提供支援的中转站。尽管能够得到的支援十分有限,但琼崖的抵抗者总还保存着一条与大陆之间的“脐带”。通过这条“脐带”,八路军驻香港办事处等组织对海南的琼崖抗日总队还能够给与一定的支持,海外琼侨也能够对故乡提供一定的帮助。但这条脐带在南洋沦陷后基本中断了,海南的抵抗,进入到一个新的艰难阶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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