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 鹅
作者:新疆人殷浩
每次，我都不忍看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养的那只鹅，觉得它太过孤单，眼神有寂寞的幽怨充盈。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这是一首骆宾王《咏鹅》的诗，很多人都耳熟能详。淡淡几笔，把鹅写绝了。儿子会说话时，我们就教他背诵这首诗。诗看似简单，曲项和红掌拨清波很是熬牙，幼儿口齿不清，常囫囵吞枣咿咿呀呀背不清楚。诗虽然是小儿科，但绝不是小儿科可以背诵的。
在南疆，很少看到鹅，南疆人养鹅的不太多，也许是南疆几乎没有大水塘，都是河水渠水清冷而湍流绵长，就是养鹅也不好管理，自家鹅绝不容许随波逐流远游它方吧。不似江南水乡，到处绿水青山，清风明月，大小水塘一个连着一个，鹅就在水塘上悠哉悠哉的漂过来浮过去，一群一群的，好不惬意！也是苏东坡诗里:“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那种意境。
我在《沙漠之门》大漠人家挖了个池塘，从河里抽来清水，计划养鱼养荷养鹅养鸭。把个荒原田园小屋打理成韵味十足的大漠风格。但骨感的现实一次又一次打碎了我的规划，付出了劳动不计，就放鱼苗也花费很多。结果是，鱼放入水中不过几天，一个个都翻肚皮死了个精光。问专家，说沙漠有盐碱，水一泡，盐碱就汇入水中，水咸而涩，不能养鱼。又问，也绝不能养荷，荷对水的要求更高。养鸭养鹅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养鹅吧！我不喜欢鸭子，鸭子太俗。不似鹅清高。
至今难忘，撩拨我心弦的是绍兴会稽山阴的《鹅池》，那里有载负着文化故事的一大群白鹅。白鹅高大，俊美，白白的羽毛，黄黄的鹅冠，长长的扁嘴，站姿雍拙，曲颈昂扬，叫声敞亮，轻快的在水中曼舞，眼中无忧无虑无惊无乍。心里不喜不悲不卑不弃。池塘边立有一碑，笔锋娟秀地写着:“鹅池”两个大字。传说是书圣王羲之亲笔题写。又传，石碑立好后，王羲之正题写“鹅池”二字，刚写了个“鹅”字，就擂门有诏，王羲之放下手中毛笔，慌跪接诏，这时其第七子王献之见状拾笔补写了:“池”字。传说可能就是传说，早已无从考证，但“鹅池”石碑一直在，石碑上的字历经朝代更替描漆，也一直立在美不胜收的会稽山阴道上光彩夺目。也许是人们喜爱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二人的书法，生拉硬扯地编造了这个传说。我却不以为然。
从小临习书法，对书圣王羲之的逸事趣闻自然不陌生。相传，有一道士喜鹅爱鹅养了很多鹅，都是鹅中上品。王羲之听说后非要购买，老道士坚决不卖，急得书圣无计可施。这时老道士说话了，给他写一部《黄庭经》，就把自己养的所有鹅送给他，王羲之听后大喜，于是这世间就留下了一部书法经典作品《黄庭经》。有诗为证:
唐代诗人李白曾写《王右军》: 右军本清真，潇洒出风尘。
山阴遇羽客，爱此好鹅宾。
扫素写道经，笔精妙入神。
书罢笼鹅去，何曾别主人。
又写《送贺宾客归越》：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还相传，乡间有一老妪，养有一只奇鹅，叫声如泣如诉，婉转动听，此事传到王羲之耳里，当时王羲之是右军，也就是今天的绍兴军分区司令。老妪听说司令喜欢自己的这只鹅，就杀了炖成汤呈给王羲之。弄得王羲之哭笑不得！
其实养鹅并不难，难的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养鹅。我的养鹅经历也算一波三折。在沙漠北缘，我开发的丝路沙海湾旅游景区里，就有一汪早年不知谁挖的池塘。沙漠水位高，自然就积满了一池水。池子也不算小，长几十米，宽也有八九米，呈月芽形状，我也兴奋的命名为:丝路月牙泉。水清且蓝，风来水波不兴，似有浮重漂于水面。让我感慨的是，不是你看到的所有现象就是本质，这世界上，我们不懂的事很多，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按照我们的主观愿望顺理成章达到目的。这不，看到有一池水，我就四处打听，找了一家养鹅大户，在人家鹅圈选了八只漂亮的大白鹅，心满意足小心翼翼拉回来，乐颠乐颠的放入池中。又买来包谷面，混合饲料，拌了一大盆，让鹅饱食。看到鹅在水里游曳，心中窃喜，想着景区又多一景，可供游人观赏。没想到，过了不几天，就死了一只，又过了几天，大白鹅们不吃不喝，也都毙命于池中！看着死去的鹅，心痛不已。因问，说水里全是盐碱，不能养鹅。大沙漠，你这哪里是一池水，简直就是千古荒原的一滴毒眼泪，杀死了我的大白鹅！让我欲哭无泪，心痛如割！久久难愈！
前段时间，从昆玉归来，无所事事。把《大漠人家》农家院落收拾了一下，那用排碱渠隔离的池塘养鱼不成，又萌生了养鹅的念头。还是从干渠里抽来渠水，灌满池塘，再和玥珺去市场选鹅。市场里有卖鹅的卖鸭的也有卖杂交鸳鸯的，一笼子一笼子的，有刚孵化的，也有半大的，玥珺不知道我养鹅的曲折，这个也要买，那个也要买，我执意就卖两只稍大的白鹅试试，仍怕水中盐碱，鹅不能活久。虽然一只鹅不值几个钱，如果因盐碱水把鹅都搞死了，也不值得，毕竟都是生命。把买回的鹅放入池中，看鹅欢快游玩，我既开心又心有忧，但愿水无恙，鹅长久。我说搭个鹅圈吧，工人说不用，就自家池塘，也跑不了。工人怕麻烦，我也不好强求。第二天一早，我就打电话问情况如何，回答说，好的呢，都在水中嘻戏游乐呢。连续问了几天，都是说好的呢！我才放了心，看来沙漠这头的池塘水没有问题了，那就好好养鹅吧，过几天再多买几只。
这天早晨，没等我打电话过去询问，大漠人家那边就急切的来了电话，说一大早发现一只鹅不见了，他们找了一两个小时，也没找到。鹅怎么会丢呢？我赶过去，偌大的池塘里就剩一只白鹅在游动。它不知道一群人为了它的伙伴，找的好辛苦。大家分析了一下，都把罪魁祸首聚焦在小黑身上。小黑今年大约两岁，是大漠人家的一条转种德牧犬，老实本分，每天守着骆驼，骆驼去景区营运，就跟在后面来来回回，不离不弃，忠诚有嘉。想想不是这犬又是什么鬼？大家都实在想不出来，这条狗的狗妈妈就是因为偷吃主人家的鸡鸭被遣送给我们的。母狗生下十多个狗仔就死了，我们留了两条，其他都送人了，可惜，另一条也死了，就剩了小黑自己看家护院。既然是小黑惹的祸，那就把自由散养的小黑拴起来。我也对小黑一顿呵斥。小黑一付无辜的样子，大家都认定是你就是你了，有什么无辜呢？我想。
果然，把小黑拴养以后，剩下的那只白鹅再没有危险出现，每天都在池塘里。又到了星期天，是十一团的巴扎，我和玥珺一口气又买了九只白鹅，加以前的一只，正好十只。水没问题，狗又被拴起来了，鹅没了生存危险。便欣然买回来放入池塘，这只白鹅欢喜坏了，一会儿带小白鹅游泳，一会儿教小白鹅吃食，忙乎的不亦乐乎。我们也很快慰，我的白鹅组成了一个大家庭，那只白鹅也成了鹅群的首领！第二天天还没大亮，电话就来了，说新买的九只小白鹅全都不见了，还就剩下以前的那只鹅了。我急忙赶到现场，大家发现一串串可疑的脚印。看看小黑还拴着粗粗的铁链，才想起来可能是沙漠里的黄鼠狼做的手脚。九只白鹅，让黄鼠狼一股脑都给搬运走了，成了它们会餐的美食。哪里去寻狡猾的黄鼠狼？我在沙漠几年，从来就没有看到过黄鼠狼，更别说黄鼠狼的老窝了，就是找到老窝，我的小白鹅也不一定都活着，可气可叹，只好骂几句狡猾的黄鼠狼该死。大家也只好悻悻然作罢！
我突然觉得，错怪了我们那条忠诚厚道的小黑了，便赶忙拿了一块肉，给它，小黑也不吃，我说对不起，错怪你了，打开铁链，小黑撒腿就跑，也不理我，跑到不远处的沙包上卧在草丛里，头昻的高高的，依然坚守使命地看着吃草的骆驼，毫不在意受到的委屈和误解，好像几天没有尽到职责的样子，一付逡巡关注养殖区居高临下的霸气。这让我很愧疚，做错了事，总要说声对不起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不管它听得懂还是听不懂，你都必须谦躬，它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让你的善良表达出人性的光芒吧！
我也很纳闷，剩下的这只白鹅为什么没被黄鼠狼叼走？工人说，我们发现它晚上睡在水中央，黄鼠狼够不着啊！啊啊，真是一只智慧的白鹅！所有生命在生死面前都有着意想不到的求生本能，活着才是最高的生命礼仪。我说再买几只，给白鹅搭个圈，要不这只白鹅多么孤单寂寞呀！
突然想起庄子和惠子在桥上游玩，庄子说：“鲦鱼游得从容自在，这是鱼的快乐呀。”惠子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
我也非鹅，怎么就凭我的感觉来界定鹅的孤单寂寞呢？它的灵动和欢快到是给了我们这角千古沙漠一些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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