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故事——“闹鬼”与入团(之二)
原创 王海成 永远的王洛宾 2022-09-14 10:06 发表于新疆
2012年6月本文作者在新湖总场
后来,小马支书也听到了这个闹鬼的故事。可他作为团支部书记,是不能随便相信迷信的,纵然心里害怕得要命,表面还是要在我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我发现,他从来不敢一个人回那个“鬼屋”睡觉。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还懒在被窝里“梦周公”,小马支书开始起床穿衣服,穿着穿着,他突然扯着嗓门尖叫起来:“有……有……有蛇!”。我赶紧从热被窝里爬起来,看到小马支书脸色苍白,站在柳条床上连蹦带跳,手忙脚乱地想将刚刚穿好的裤子再脱下来。
我感到有些奇怪,才四月份的天气,怎么会有蛇呢?我半信半疑地问他:“蛇在哪里?”“裤……裤腿里!”他的声音都变了。一边用力脱裤子,因为太紧张,那裤子就像是缠在腿上,怎么也脱不下来。
我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跳到地下,随手捞起一根棍子,对他说:“别害怕!你不要乱动,蛇是不会咬你的……”话音刚落,他终于脱下裤子,顺手一甩扔到地上。我用棍子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裤子挑起来,反复翻了个遍,根本就没有看到蛇。这时,小马支书刚才那张煞白的脸,一下子又变得通红。
他渐渐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可能……刚才我搞错了,穿裤子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牛皮皮带也穿到了裤腿里。你不知道,那条皮带冰凉冰凉的,感觉就像长虫一样,可把我给吓坏了……”早起穿裤子,皮带变长虫,一场虚惊就这样结束了。说来也怪,自从这次“皮带变长虫”事件发生之后,小马支书和我这个老知青突然变成志同道合的“难友”了,因为彼此同病相怜,大家都经受过“闹鬼”的折磨。
憋了好一会儿,小马支书终于对我说了一句心里话:“老王,不瞒你说,我听说咱们住的这间房子里闹过鬼!刚才……刚才我还以为是真的闹鬼了呢!”我故意装糊涂的问他:“什么,这个房子闹过鬼?我怎么没听说呀?”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个房子里真的死过人!……老王,说实在的,晚上我一个人不敢在这里睡觉。”
小马是团支部书记,山东人,长得虎头虎脑。在我们工作组里,他是一员干将,说话一套接着一套,政治理论水平很高,仿佛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他害怕的事情。没想到,今天他总算给我说了一句实话。可见,鬼比人厉害,它能还原人的本性,虽然是用这样恐怖的方式。
一场虚惊之后,小马还是第一次用恳求的口气对我说:“老王,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对别人说起,行不行?我现在是预备党员,正在接受组织的考验。这件事传出去,影响不好。”他还许愿说:“老王,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尽力帮忙,向毛主席保证!”那时“毛主席保证”这句话简直就是男女老少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仿佛比对天赌咒发誓还灵。我答应了他的请求,保证替他保守这个秘密,也真的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男人就应该说话算话。
春天来了,天气开始转暖。三连职工在工作组的动员下,开始在我们住房的附近,挖地基盖新房。有人在我们住房的山墙边上挖出来一个老坟,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试验站。那些住在远处的三连职工和家属全都跑来看热闹了。
人群里有个姓何的老汉认出这个老坟就是何家二奶奶的,站在一旁的何家后人立刻私下嘀咕起来:“他们的二奶奶是地主的小老婆,说不定棺材里还埋着金银财宝呢!”由于年代久远,坟坑里的棺木已经腐烂塌陷,棺材盖刚被打开,几个何家的后生就争抢着跳进了坟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用木棍在棺材里翻找着金戒指,金耳环,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棺材里除了一副骷髅骨架和几个陪葬的粗瓷烧制碗罐之外,根本就没有值钱的东西,更不要说金戒指和金耳环了。没捡到便宜,几个何家的后人又抢着爬出了坟坑,“乎拉”一下全跑光了。
当时“宣老九”正在站部开会,听说三连挖出了棺材,立刻赶了回来,他当着围观群众,一边大骂那些何家后人利欲熏心、无情无义。一边安排人去连部办公室找来一块红布,缝了个口袋。他又亲自跳下坟坑,用铁锨扒开棺材里的渣土,小心翼翼将那些散落的骸骨一块一块的拾起来,装进红布口袋里。一边装,一边数着数字,必须全部找到,一块也不能少。骸骨收全之后,他又对着红布口袋小声念叨起来,可能他在帮助死者超度亡灵吧!这时,我突然发现,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国民党老兵应该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人。
忙活了大半天,这个老坟总算是迁完了。“宣老九”连长又在围观人群里挑选了三连胆子最大的小青年“姚娃子”,让他骑上那匹最能跑的枣红马,带上装骸骨的红布口袋,跑到南边大沙丘后面深埋了。条件是,完事之后,批准“姚娃子”公休两天。
说来也怪,自从那个老坟被迁走之后,我们住的那间房子里的邪气也消失了。晚上回来打开房门,我只用划一根火柴,就能把挂在墙上的马灯点亮,也没有再遇到那股渗人的妖风。晚上独自一人睡在那个房间里,感觉也比以前踏实多了。
不久,小马支书就被上面批准为中共正式党员。一天,他突然塞给我一份《入团申请书》,让我填写。我感到非常惊讶,心想:自己并没有向他提出过入团的请求啊!再说,从上中学开始,我就被学校划为 “黑五类子女”,后来这个阶级成分又被带到到新湖农场的个人档案里。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像我这种家庭背景的年轻人,是没有资格参加共青团组织的。更何况,我已经25岁,离退团的时间也不远了。
小马支书见我还在犹豫,就一本正经解释说:“老王,据组织了解,你的表现一直都很好,本来团组织早就应该吸收你的,就是因为你爸爸的问题……不过你现在入团也不算迟呀,你应该算是一个‘可以改造好的子女’嘛!我现在是团支部书记,说话还是管用的,我愿意做你的入团介绍人。现在你就填表,过几天和试验站的一批新团员一起,参加入团仪式吧!”当时,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我这个“黑五类家庭”的大龄青年还能入团?真的仅仅是因为我表现不错,属于可以教育好的一类人吗?事情的原委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
但我还是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了《入团申请书》。在我25岁那年的夏天,就这样在小马支书的特别“关怀”和“帮助”之下,作为老知青代表,十分滑稽和别扭地和试验站里一群十七八岁小青年一起,集体向团旗举手宣誓,闪电般地加入了共青团。
1998年5月,本文作者在新湖农场试验站三连沙丘前留影
全文完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uaisuzugao.com/314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