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第一辆自行车骑了快20年。
买车的时间我都不记得了,肯定是1976年以前,因为在我记事时就有这辆自行车了。那是一辆飞鸽牌的二八自行车,质量好不好不好说,结实扛造是肯定的,现在的自行车哪个能骑二十年!而且当年的条件可不是现在,农村全部是高低不平的车辙路,骑车像骑马一样,因为农村自行车太少,谁出门都来借,这车几乎没有哪天闲过,人们不只是拿它当骑行工具,还拿它当运输工具,载人自不必说,一家五口一辆车就驼走了,带粮食、带木头、带化肥,八十年代初我家开了小卖部,父亲去几十里外的县城进货,车两边焊两个铁架子,各放一个五十斤的塑料壶装酱油醋,上面再摞烟酒盐糖,一包盐好几十斤,一包糖也是好几十斤,就这样一辆自行车连人驼着三百多斤一路蹦蹦扭扭就回来了。
之所以这么耐骑,主要是那时候的车造得结实,同时也得益于主人对它的精心保养。七十年代拥有一辆自行车,比现在拥有一辆私家车都珍贵,毕竟现在农村私家车是家家必备,而当时全村的自行车超不过二十辆。父亲把车梁用塑料条严严实实缠了一层,车座也让母亲缝了个座套。每次骑车回来就擦车,上上下下擦得干干净净,连辐条都一根根地擦得铮亮。每过一段时间,父亲就对车来一次大保养,拆得七零八落,把零件逐个洗干净,前后轴脚蹬里的钢珠取出来,把磨损的换掉,擦上黄油再装回去。
一次我们去姨妈家走亲戚,表哥眼热这自行车,非要推出去学骑车,结果刚出门,就连人带车摔了好大一个跟头,姨妈害怕我父亲心疼,上去对着一瘸一拐的表哥连扇带踢,打得比摔那一下狠多了。
其实父亲并不在意这些,那时在村里这辆车几乎成了公车,父亲虽然心疼,但从来没有拒绝过,借车的人只管骑,没有人擦过,坏了也是推回来父亲修——他们就是想修,一没工具,再一个也不会。有几年农村提倡新事新办,不准借队里的马车接亲,我父亲的自行车因为保养得比较新,因此成了接亲的主力,风光过好一阵。
记不清是八零年还是八一年,父亲在公社培训班学习,自行车丢了,这也吃了太新的亏,院子里那么多自行车只丢了他一个。公社没有派出所,报案后县公安局派人来调查了,但最后也没找到。父亲没了自行车,有事只好步行,路远了就借别人的车,家里没有能力再买一辆车。
好几个月之后,有一天姨夫慌慌张张跑来,说他们村抓到一个偷车贼,公安局去他们家搜了,发现还有一辆自行车,他去看了,感觉跟我家的车很像,叫我父亲赶快去认一下。父亲去看了,果然就是我家的车。原来那个人也是生产队的干部,当时一在一起学习,看到我父亲的车,起了歪心,但是偷来的车又不敢往外骑,又没地方卖,就一直放在他们家里间,拿一个破床单蒙着,直到偷第二辆车时被发现。
农村小孩子八九岁就开始学车,用的就是比自己肩膀还高的二八大杠,推车要举着胳膊,因为上不去大梁,开始先是“掏花儿”,从大梁下边伸过腿半圈半圈地蹬,等个子稍长高些了再上大梁“跨骑”,因为够不着车座,就跨在大梁上屁股一掉一掉地蹬车,再长高些就能上座了,但脚够不着脚蹬,只能蹬半圈,两只脚来回接力才能把车蹬起来。刚开始学车时都在麦场转圈,一旦掌握不住了可以往麦秸垛上倒,摔着不疼。
我小时候胆子很小,总怕摔着,学掏花儿时就没学会,扶车后架的一松手我就倒。到学跨骑时仍没学会,我都上初二了,个子长到坐座都能蹬囫囵圈了,还是没学会骑车。这时还学骑车已经很丢人了,因为一到星期天,麦场上一群跟车一般高的小男孩小姑娘掏着花儿飞跑着在麦秸垛间钻来钻去。这时候已经没有人给我扶车了,因为个子高,脚能踩着地,人是摔不着,但车一次又一次地被我扔在地上,经过初二升初三的一个暑假,总算学会了。那时我的压力很大,因为哥哥初三毕业,再学不会,初三开学就没人带我去学校了。
八三年时哥哥上初中需要骑车,父亲过了一段没车的日子,因为要经常出门,老借车不是个办法,只好咬咬牙又买了辆凤凰自行车,这辆飞鸽自行车就成了我们的坐骑。我们骑着它上学,往学校食堂带粮食,它陪着我度过了三年时光,直到初中毕业。
后来我上了中专,哥哥则在城里找了工作,骑走了凤凰自行车,那辆飞鸽又到了父亲手里,这时的车没有那么新了,但仍很结实。暑假在家帮父母干活,骑着它往菜地带大粪,一次带两桶,在菜地只有一尺来宽的小路上走,不小心就下到旁边的水渠里,大粪溅了满车满身。
中专毕业后,我骑着这辆车去30公里外的县城办分配手续,回来时,在出城路口被交警截住,这辆车被盗时钢印被磨掉了,交警要我打钢印发车牌,我记得好像花了五块钱。快到家时下公路离家还有三四公里,全是难走的土路,还有一段河堤,我实在骑不动了,就在心里念着:“再蹬一百下,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当时一边蹬车一边想:国家要是把路修得只有下坡没有上坡该有多好,骑车再不费力了。那时再想不到,二十年后家家可以买上私家车,上坡也不费力了。
九五年父母也进了城,这辆被丢在了老家,放在小屋里,那时它已经很破旧了,车座漏弹簧了,前带鼓了一个包,父亲不想换,剪了一块旧带包上用绳子绑紧,骑起来一蹦一蹦的。头两年我们回家过年,去临村买东西还骑一下,之后我们不再回去过年,偶尔回去一趟也没注意过它,我都不清楚它现在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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