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出生在渔村,年轻时做过渔民、船长,后来又在沙场工作,一生劳碌、兢兢业业。
记得小时候经常跟爷爷奶奶出去打鱼,爷爷说我总是用双手把住船板模仿机器发动的声音,每次说起这个大家都会笑我。每当船停泊到岸边,我都会嚷着吃小笼包,爷爷奶奶通常都买两笼,我自己吃一笼,他们俩吃一笼。那时候觉得小笼包真的很好吃,现在已经吃不到小时候的那种味道了。
后来爸妈去佛山打拼,就把我接到他们身边,虽然离开时的情境我不记得了,但应该没少哭吧,因为那几年我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回爷爷奶奶那里去了。每次回去,爷爷都会拿好吃的好玩的给我,他们说我每次都会到处去分给小伙伴吃,结果分到最后自己反而没有了,总说我是个傻孩子。现在想想,当时每次回去,爷爷奶奶都是很开心的,但住没几天又离开时,老人家都要备受着生离的煎熬。
后来爸妈结束在佛山的工作,带着我们回来了,我又可以天天跟爷爷奶奶待在一起了。平时我跟奶奶睡,有一天在三姑家看了《终结者》的电影(相信是很多人的童年阴影),那时候我才六岁,吓得睡不着觉。就跑到爷爷那跟爷爷睡,爷爷抱着我,因为我害怕,爷爷彻夜都没关灯。
到我读三年级的时候,我家在镇里买了房子,当时爷爷也从沙场退休了。要说我对他在沙场工作期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就是看他铲沙的身影,一次胃出血和被机器不小心截断了半个尾指这几件事。退休下来后爷爷也没闲着,时不时出去打鱼让我奶奶去卖,那时候爷爷已年近七旬,仍然活力满满,坚持要工作帮补家里。
高一第一周住宿回家,我爸就让我去江边小艇上看看爷爷,说爷爷年事已高,多看看他跟他聊天。那时候爷爷问我高中住宿习不习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住宿,那一周其实特别想家,我强忍住说挺好的,学校环境好住宿条件都不错。还让爷爷不要那么辛苦,注意休息。爷爷说好,你安心去读书吧。但其实我看到他在炙热的八九月份已经晒黑了许多。
在我大学期间,爷爷有次说左手手臂很麻,我当时也没想什么,但直到爷爷说左侧手脚都麻的时候,就意识到送他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脑梗,且有一部分神经血管很狭窄,发生梗死的可能性不小。那是我第一次产生失去至亲的恐惧。
我出来工作之后,爷爷腿脚变得不便,也没有去干重活了,在家里小院捣腾起各种小发明,比如自己用水泥砖砌了个带进水排水功能的鱼缸,养了好多鱼;又在院子里用竹竿架起来,做了个棚,外面还能晾衣服等等。我还笑称他现在成了老鲁班了。
时光荏苒,爷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爱睡觉了。晚上睡不着经常坐到客厅沙发听他喜欢的粤剧,刚开始开的声音过大还被我们说了,他就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耳朵越来越听不见了,不知道开了那么大声,于是他降低音量凑在耳朵旁听,经常就这样坐着听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爷爷晚上不好睡,白天就特别嗜睡,经常一个上午都是听听粤剧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下午他就不睡了,他爱打牌,大家一有空就陪他打牌,这也是他一天中最精神抖擞的时候。听奶奶说他晚上也经常拉着奶奶打牌,打到十点才愿意去睡觉。
前段时间新房子装修,钱不仅花光了还贷了款,之前每个月都会给家里钱,爷爷奶奶知道后就让我暂时不要给了。爷爷自己的身体都大不如前了,但还是经常跟我说工作不要太劳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经济困难了跟爷爷说,爷爷还有点积蓄。我顿时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说爷爷您的钱您老人家留着自己用,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也许很多人在乎我飞的高不高,但只有爷爷会在乎我飞的累不累。
也许是爷爷近两年来身体大不如前了,这两年我好几次梦见爷爷走了,每次醒来眼泪都打湿了枕头,每次都是心如刀割般的真实感受。
到去年9月底,家里人打电话跟我说爷爷尿血了,我就带了他老人家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膀胱癌晚期,我一时间耳朵嗡嗡响,爷爷像是知道了似的,跟我说他床板下面还有点钱,可以拿来给医药费。我强忍住悲伤跟他说,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没什么事的。送爷爷回去后等床位住院,我出来到车上哭成了泪人。
爷爷大概住院了半个月,经过电切加灌注后没有尿血了,他当时还很开心跟奶奶说他没事了。接下来每个周末都要带他去做灌注,起初他还不乐意,说都没事了为何还老要去,后来好像知道这样会为难我,即使做灌注疼痛也很配合定期去做(每次去做灌注都要提前一天做核酸,爷爷带了个打印出来的核酸码挂在脖子上,看着像学生一样可可爱爱的)。就这样做了七周,医生就说没有做的必要了,他现在应该还有两三年的时间,短期内不会出现疼痛,后期可能会比较痛苦。好好照顾他度过最后的时光。那时起我一有时间就陪爷爷打牌,听他讲以前的事情。
12月底,偶然间听到爷爷咳嗽,去做核酸发现爷爷阳了,在家吃药观察几天情况越来越差,12月31日他住了院,问了主诊医生,爷爷的肺部基础疾病较多,新冠产生的肺炎就像最后一颗稻草般将所有原本的肺部问题表露出来,告知病重,随时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去看了看爷爷,他神志清楚,但说话已不大清楚,只能躺在床上或短时间坐着。接下来他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着。一直到1月15日,爷爷说想打牌,没拿牌就下象棋,跟旁边床的爷爷下了几步,说看不清楚了,然后就下不下去了。重新躺在病床上,问奶奶今天怎么没来,我想她了。我答应他明天就带奶奶过来看他,一大早就来,他说好。到了晚上,他一直睡不踏实,老说胸口很凉,鼻子塞住了。我给他滴了医院发的通鼻子的药水后他也说不通,一会儿又说枕头一边高一边低,睡着不舒服。我一一答应他明早就给他带另一款好用通鼻子的药水,连同家里不变形的乳胶枕给他睡,最重要的会把奶奶带过来看你,他一直说好,好。
晚上我回到家里,辗转难眠。凌晨老爸打电话过来,接电话的时候我心就咯噔一下,电话那头说爷爷已经走了,遗体已送殡仪馆,让我先回家再一起出发去送爷爷。我挂掉电话,放声大哭。
到了灵堂进行送别仪式,期间断断续续也不知道哭了有多少次,但到见爷爷遗体最后一面时,我竟哭不出来了,只有哽咽、流泪。送爷爷上山时仿佛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这种距离就是天人相隔了。
回到家摆好爷爷的遗像,长明灯放在旁边,跟爷爷说,长明灯一直开着,爷爷你不要害怕,小时候你也是开着灯来驱散我的恐惧的。打开爷爷的收音机,放着他平时最爱听的粤剧,想起爷爷说过:我这辈子听惯了收音机,不爱看电视,有时候声音太大你们要提醒我。待到晚上九点多,收音机没了声响,起初以为没电了,我去按了一下开关电量显示是充足的。
不明所以之际,奶奶说可能是爷爷怕吵到我们睡觉,把收音机关了。我双眼再次湿润,跟爷爷说了声,爷爷,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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