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起来洗脸,今个饭要吃早呢,人家的炮都放了一阵了!”母亲干脆利落的催促声惊醒了我的美梦。今早迎喜神——我下意识地提醒自己。于是,一骨碌爬起来,三下五除二地穿好新衣服,胡乱抹了几把脸后,早饭也已端上了桌子。
按照村里的传统,大年初一早上吃机器面,面在年前就已经压好了,因此,这顿饭做起来简单快捷。狼吞虎咽中两三碗下肚,顿觉神清气爽,三十晚上守岁熬夜的困乏随即消失殆尽。当我和姐姐准备好香表贡品时,父亲已把他精心打扮好的牲口拉出了圈。只见牛头和驴头上分别别上了红、黄、绿等不同颜色的扇形小花,牲畜身上也被父亲用废锯条做成的“梳子”梳理得干干净净。我们帮父亲吆着牲口,一同高高兴兴地走出了家门,朝着喜神降临的方向赶去。
村里先后有过几位阴阳,阴阳们有些文化,也有手艺,因此,大家都尊敬地称他们为“先生”。迎喜神的方位年年都有所不同,每年迎喜神的具体方位都是先生们告诉大家的,有一年在山上,有一年在沟里,也有可能在村子南面的川道里,不管在哪里,迎喜神的这天,除行动不便的人外,村里的其他人都会参加这盛大热闹的活动。
到了迎喜神的地方,乡亲们已经来了一大片,与之相伴的还有到处奔跑的牛、驴、骡驹。更有意思的是村里的山神爷牌位和“杨四将军”塑像也被大家伙从庙里请了出来。人们簇拥着,争先恐后地去抬牌位和神像,不用安排,不用叮咛,一个个神情庄重,步伐稳健,表现出对神灵的极大虔诚。与此同时,热烈的锣鼓声响彻了山野,和着稠密的鞭炮声,神灵牌位和塑像在喜神到来的方向面对人群高坐。乡亲们开始上香、敬献贡品、烧纸奠酒、祈求祷告……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盘起了牲畜缰绳,我家的牛和驴早已热情地加入了同伴们的行列。经历了一个冬天的圈养,牲灵们似乎也憋坏了,它们兴奋地扬起了四蹄,在旷野里撒欢,或亲昵地相互啃着脖子,那样子像极了久别重逢的恋人。那些膘肥体壮而又生性好斗的犍牛们则在农闲的冬季养足了精神后拉开了架势,玩起了顶仗的游戏,一头头卯足了劲,都想把对手干翻……
跟着父亲祭拜过后,我们和玩伴一起放鞭炮、放大炮,一颗一颗地放,甚至还要拿在手里放,胆子大的,在炮捻子快要着完时才仍向空中。要是遇到哑炮,一定要把火药倒出来,装进用铁丝和摩托车链条做成的小手枪中,在一阵阵的“嘭嘭”声,八路军打鬼子的游戏也就开始了。还有一些好事的娃娃,在麦地上、蒿子堆里摔起了跤,直摔得灰头土脸,满身黄尘。大人们则开始闲谈,相互敬让着纸烟,或在崖畔上寻着折起了蒿草——那是祈盼新的一年里发家致富的“财神爷”。
日上中天,瓦蓝的天幕上有洁白的云朵飘过,那悠然自得的云朵一如这蓝下迎接新年的人们。经过一个上午的闹腾,人们轻松而自在,大家一同赶上牲畜,绕过山湾,在一泓山泉旁驻足,看着牲畜们饱饮那清冽的泉水后,伴着温热的冬阳,各自踏上了归途。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轻微一晃便成了悠悠岁月,在时间的长河里,有些记忆注定不会磨灭,就如这年少时迎喜神的往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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